狐眠

• Scheiβe

  
  

deinem Gott.

暮秋时节的苏台德，维斯瓦河水面上已然泛起了淡淡白雾，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结上薄冰。

驻河岸守军士郎的冬装已经发了下来，并不感觉很冷。他搓着戴了皮革手套的双手，踮着脚目不转睛的盯着河岸对过正破开晨雾驶向波德戈尔桥的银灰色梅赛德斯。

那真是辆好车，说不定是梅赛德斯出的限量款。

他正考虑要不要拦，不过很快他就打消了那个念头。车开得近了，他便清楚的看到了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那个人的相貌。

他站直身子脚后跟用力一磕发出清脆的响声，扬臂行了个标准军礼。那人没有摇下车窗，甚至没看他一眼，只是想起了什么似得扭转身子对着后座上的人说了什么。

士郎听不见，他也是这才注意到后座上还有一个人。那人周身裹在洁白的冬装里，低着头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动了动嘴唇仿佛回应了副驾驶位置的长官什么，长官就点了头。

路障被一一移开，士郎站在原地目送着那辆闪着银光的梅赛德斯朝奥宁堡黑漆漆的圆顶越开越远。

今晚普拉绍夫大概又会有聚会了吧。

他耸了耸肩膀窝身钻进哨棚里，他需要升一堆暖融融的火。

运畜的铁皮火车隆隆离开临时车站，轿车行过的时候吉尔伽美什睨了一眼站台上巡逻的哨兵却很快又收回目光。

“连贝乌热茨都装不下这群畜生。”马奇里颇为不满的说了一声，吉尔伽美什并没有理他，只是稍稍一抬眼便透过挡风玻璃望见了那两个拱顶木头大门。

“他们以为我这里是垃圾场吗？装不下的东西都往我这里塞。”马奇里继续说着，仿佛只是为了宣泄不满的情绪“别动队来之前我这里更是连畜生的粮食都补给不够，只有把他们再往奥斯维辛推。之前会上说把他们全送去马达加斯加，眼下看前线都要…。”

“驻军司令什么时候到？”吉尔伽美什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以一种明显不快的语气终止了他惹人厌的发言。

“他已经在等了。”马奇里识相闭了嘴，轿车缓缓沿新大街行进普拉绍夫。

木头门后面立着一块光滑的木板，上面斑驳标示着‘欢迎犹太聚居区的新居民’字样，门后被漆成了白色，加上扇形的胸墙让它有了点阿拉伯风格。门旁有个白色的哨亭，亭子拱顶上特意用希伯来文写着几个字。

——犹太城。

聚居区前面已经竖立起一圈带刺的铁丝网，正对着河面，几块空地则用几英尺高的圆顶水泥板封闭起来，就像一排为无名死者竖立的墓碑。

吉尔伽美什有些疲惫的阖上眼睑不在往窗外看，马奇里从后视镜看了这位总司令一眼。直到现在他才确信了关于吉尔伽美什的谣言是真的，好像这群跳蚤并没有什么特别惹他厌恶…真是奇怪的思维。

马奇里的临时别墅坐落在聚居区大街后方不远的小山包上，从二楼那个漂亮的欧式露台便可以一览整个聚居区的风貌，光线好的时候还可以跃过围墙看到维斯河对岸，虽然那里现在也竖起了铁丝网。不过每当风逆吹的时候整间屋子就像浸在跳蚤窝里一般闷臭难闻，马奇里不得不让他的女仆在屋子里各处洒上名贵的香水以减轻臭味。

真是难闻的要命，就跟犹太跳蚤本身的气味一样。

他率先迈出车门不等副官从驾驶座上下来便抢先一步绕到后座为吉尔伽美什开了门，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近距离看一看总司令官的眼睛。

对于他来说，普拉绍夫这地方即使天堂也是地狱。司令官不可能不知道他在这群犹太人身上榨了多少油水，不过他有把握司令官并不乐意管他的闲事。原本他甚至是打算接司令官去国防驻地司令理查的别墅，直到他在苏台德车站接到这位名号足以震慑世界的总司令时他才打消了那个念头。

相对于传言，吉尔伽美什似乎更高一些，敛了许戾气狂躁，那张脸更是年轻俊朗得似乎与传言中不是同一个人。

最重要的是…

吉尔伽美什并未看他一眼，他抬步下车径直踏过铺设在电车大道与别墅小坡间的墓碑地面。波兰驻地国防军司令官尼禄·克劳狄乌斯正站在那里等着他。

马奇里站在原地看着二人面对面站了一会儿，却都没有主动握手的意思。大概他俩也觉得没有这个摆设的必要吧。

尼禄往旁挪了一点位置吉尔伽美什也就自然迈上一步二人并肩朝着别墅走过去，马奇里摸了摸下巴上呲出来的胡茬正想跟上去，劳逸营看守官抢先一步叫住了他。

那老头子本来也是个犹太人，只因为在聚居区表现得积极配合十月三号法令，并且还在‘大清洗’的时候一反常态不但没吓得满街滚还给他敬了个嘎嘣儿脆的国社礼。就这样他被马奇里选做了犹太警察帮助党卫军维持聚居区的秩序与安全。

马奇里贴耳上去，还没听完他说话便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

贝乌热茨丢过来的大麻烦，那个蓝毛二世祖又开始闹腾了。

“他把公用的厕所搞得一团糟，根本不按规定把大便拉在坑里。几个美兵刚揍了他一顿现在正吵着要见最高指挥官，一直嚷嚷着军事法庭，和他老爸之类的话，隔着几间屋子都听得到。”老头说完话就又弯着腰站到一旁等着马奇里的指示，他也显然知道上尉对这个蓝毛着实没办法。

最高指挥官…

出乎他意料的，这次马奇里并没有勃然大怒。他扬手示意他先下去，然后整了整灰黑军装的衣领大步迈向了自己的别墅。